清悦竹筝

【钤光】不忘君

算是我心目中的一个钤光结局吧

陵光全身一颤,猛地睁开双眼,涔涔落下的汗水和泪水湿了床褥。他坐起身来,一阵天旋地转,头痛欲裂,遍身传来的也只有疼痛,按着太阳穴打量周围,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间干净而整洁的小屋。他忍着头痛努力回忆,怎奈记忆最终只停留在与遖宿的那场战争中。

不是已经战败了吗,不是中箭要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天璇呢?裘振呢?

陵光越想越乱,头也更痛,摸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经过细腻的处理,已无大碍。

忽然一阵钟声响起,陵光细细听去,猜想身处一座寺庙。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陵光睁不开眼,他下意识的向后躲去,本能的向枕边一抓,本以为会摸到鱼藏,却什么也没有。

“施主终于醒了?”来人身披袈裟,是这座寺院的住持。

陵光点点头,开口声音沙哑,问道:“这是哪里?天璇国呢?”

住持倒了杯水递于陵光,“施主当真关心天下,只可惜天璇……”

“天璇国灭,国主与上将军战死沙场。”这一声平静冰冷,从屋外传来,那人走进屋内,一身红色衣衫,面容精致。住持向他施礼点了点头,悄然退出屋去。

“你说什么?那裘……顾十安他……”

“葬在故冢。”

“葬在故冢……葬在故冢……”反复琢磨,短短四个字,似一个晴天霹雳,让陵光红了眼眶,怔怔落下泪来。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何等悲凉,天璇已经亡国,他这次失去的,太多了。

“你又是谁?”陵光抬头,看到那人臂弯中安静躺着的箫,猛地记起,从床上挣扎着跳下地,奈何伤势未愈又躺的太久,腿一软又坐回床边,怒道:“慕容离!你是慕容离!你!是你害了公孙钤!”

“公……”慕容离眉头微皱,张口要说什么,又立马改口,淡淡说道:“一命抵一命,这是他该得的。”

“你又有什么资格?”陵光咬牙。

慕容离并不答话,他走向陵光,弯下腰看着他,两缕发丝落在陵光肩上,从陵光那双含着怒火又盈盈带泪的眼中看到自己冰冷的面容和缓缓勾起的嘴角,“天璇灭国,上将军战死,陵光,当年你灭我瑶光,害我至亲,如今,我留你一命,”慕容离忽提高了声调,“要你也尝尝家破人亡,举目无亲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慕容离!”陵光一声怒吼,抬手向慕容离抓去,却被他巧妙一躲,陵光踉踉跄跄站起,终是头晕眼花,力不从心,摔坐地上,眼睁睁看着那片血色衣角向后褪去,看着慕容离决绝离去的背影。

屋外,慕容离只与住持交代了几句便径直离开,屋内,陵光瘫坐在地上,哀哀欲绝,只想要一坛酒,喝个酩酊大醉,忘却这一切。

陵光在住持的照料下伤势渐愈,他却终日魂不守舍,以泪洗面,思及这一生只觉可笑无比。想起曾经如日中天的天璇国竟因自己的一意孤行而成了遖宿的附属国,百年基业就这么断送在自己的手里。心中升起一阵凄苦之意来。或许从来就不该争这天下。又念及裘振,他既然肯改名换姓来帮助天璇,或许便从未责备过自己,虽解了心中之结却无法再与他见面,终是悲哀。

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这一日陵光迷蒙睁开眼,只觉整个屋内比以往都亮,窗外有金光灿灿闯入屋内,刺入眼帘,他打开门,抱着酒坛跌跌撞撞走出去,一阵寒风侵肌,天地间不复翠绿,原来已入深秋,枝桠上的片片金色树叶映照着阳光,照亮天地,显得静谧而温暖。

可陵光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缓缓向前走去,走到院中那颗古树下,满地枯叶被踏碎,发出清脆声响,时时提醒着陵光他还活着。

坐于这片金毯之中,陵光抬起头让阳光洒落在脸上,没有温度,没有生机,微风拂过,拉起陵光鬓边的头发,拉动他的思绪回到那年初春,天璇王宫,那棵银杏树下。

“王上,整个天璇还需要您来更进一步啊!”

“孤王累了,有什么事情你去和丞相商量吧,不必再来请示我。”

“王上,还请您想想裘将军啊!”

“你!”

一阵轻响,他着一身蓝衣半跪地上,腰间配剑精巧,泛着盈盈蓝光,低下的眼眸藏不住的忧心和赤诚。

只可惜那时的陵光看不到他的一切。

“算了,”陵光摆摆手,“你下去吧。”

“王上……”

“你叫什么名字?”陵光这才想起前些日子丞相向自己举荐过一位门客。

“下官,公孙钤。”

后来的事情陵光就不愿去想了,当自己终于放下过去重振旗鼓的时候,他却只留下了一座棺椁,还有那句,“下官唯愿您做这盛世之君哪”。

“盛世之君?”陵光含泪苦笑,“副相啊,孤王到底还是让你失望了啊……”

一声轻咳打断了陵光的思绪。陵光回头,来人一身杏黄衣衫,高挑身材。

“你又是何人?”

“天枢旧臣。”

“天枢?”一个很久远的名字了,天枢的故事陵光也曾听说过,君王病逝,被遖宿吞并,三大家族更是称臣敌国,但到今天还会这么自称的,怕只有那位曾被天枢王所看重的上大夫仲堃仪了。陵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天璇已灭,孤……我无权无势更无心复国,此一行,你白来了。”

“我为一位故人而来。”

陵光心中一动,那抹浅蓝色的身影忽从脑中一闪而过。

“你是说……公孙他……”陵光睁大双眼,不可思议。

“不错。”

“什么!”陵光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电光火石,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忽又摇起头来,“不可能,不可能啊!一命抵一命,慕容离怎会放过公孙!”

“他不放过,我却可以。我的至交好友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怎会坐视不理。”仲堃仪打开手中折扇,轻摇起来。

“那他……可还好……”

“当然好,只可惜,在淮西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入仕的记忆,有了顾十安这前车之鉴,我想,这该是慕容离所为。”仲堃仪顿了顿,“陵光,你该去见见他。”

陵光连忙向前走去,却又突然停下,叹道:“他既已忘却,那我就没有必要去见他……”

“吾王孟章曾说过,天下,终不及身边的那人重要,”仲堃仪回答,他抬头看了看天,冷笑一声,道:“只可惜,慕容离并不懂这个道理。”

“不,他懂,所以才会留我一命。”陵光低头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哦?是慕容离救了你?”仲堃仪挑眉,细细思量了一阵,摇头,苦笑:“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他既肯留你一命,或许你该去谢谢执明。”

“执……明?”陵光呢喃一句,不愿多想,快步跟上了仲堃仪。

仲堃仪将陵光带到枢居,山路蜿蜒,每走一步,陵光都觉得轻快几分,又紧张一分,仿佛一场等了很久的典礼。

枢居后院也有棵银杏树,一地金黄中公孙钤长身而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副相!”陵光忍不住轻呼。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声音,眼前之景与那个不知在梦中出现过多少次的场景渐渐重合。公孙钤回过头来,愣了一下,随即一笑,化秋风,解落叶,尽了温柔谦和。

“王……上?”似是注定,尽管记忆不全,仍是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察觉不妥,才躬身行了一礼,正经说道:“在下,淮西公孙钤。”

“你……还要说礼不可废?”陵光笑着,又落下泪来。同样是银杏树下,新芽秀丽时,盛世之末,自己君临天下却颓废不振,他持剑立旁,似踏着春光而来,说“下官,公孙钤”,亦步亦趋填平自己内心的漏洞。如今,深秋之际,乱世已启,自己成了落魄君王,银杏树也已化成了片片金叶,他还是一身蓝衣,一笑谦和,说“在下,淮西公孙钤”。

什么下官,在下,只要你能回来,怎样都是好的,陵光紧紧抱着一脸茫然的公孙钤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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